第5章

作品:《当一个影卫杀了他的主上

    星河之下是波光粼粼的河水,远处灯辉连天,画舫上,他站在影子里,听到很远传来的声音。

    又清又凉,像徐徐河水,让人心安。

    [名字?你不想要现在的名字吗?]

    ……

    [让我给你取?]

    [好吧,让我想想。]

    ……她是谁?

    很重要,绝对不能忘记的人。

    他记得她站在河道上放上天灯,记得她撑着一把伞把他从泥地里拉出来,记得在一个群星璀璨的夜空下,她给了他一个如新生般的名字。

    当时她给他什么名字?

    搞丢了。

    他不知道他是怎样变成如今怪异模样。

    但知道自己的时间是哪一天停止,也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天弄丢那个名字的。

    大火。

    星星,

    大火。

    一场汹涌的大火,他的一切也戛然而止。

    燃烧的宫殿里,指尖的温度在一点流逝,哪怕让人灼痛的火光也带不来任何一点热量,迷离之间,他看到……

    和他一样长相的人跪在正殿,手里正握着一把…沾满了,猩红血液的刀刃。

    被定格的怪物忽然感到恍惚。

    他是…谁?

    记忆如镜面碎裂,脑海里蓦地冒出很多嘈杂的,却让人怀念,又无比痛苦的声音。

    “阿诺。”

    剧烈陌生的头疼如浪潮席卷脑海,将本来就含混的记忆打得更加碎裂。

    “阿诺。”他轻声念这个名字,忍不住蹲下来,捏着刀柄的手也隐约发白,“阿诺……”

    阿诺,别怕。

    阿诺,别站在上面了,下来。

    阿诺,记得吃留给你的牛乳酥。

    阿诺,这是新的刀。

    所有温馨的,让人想闭上眼回忆一点当时柔软心境的画面一点点碎成浮沫。

    只剩下最好一句。

    阿诺……

    叛徒。

    四肢开始蔓延毫无由来的疼痛,喉口忍不住泄露出野兽的喘息,他伸手抓向地板,想从指缝间留住一点过往的经历。

    对,对了。

    这就是他过去的名字。

    为什么自己会弄丢它?

    想不起来了。

    “叛徒。”

    谁在说话,她死了吗?

    ……不。

    不!他知道的。

    知道的!

    所以这一场噩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还要多久?!

    “你还好吗?”

    直到,那个消失太多太多年的声音响了起来,在意识朦胧之际,他感受到风带来细微又熟悉的味道。

    他甚至忍不住伸手,想去抓住记忆里的温度。

    可是指尖在伸到一半的时候,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忽然很用力地放了下来,摇了摇头,努力克制纷乱的思绪,就好像创痛者吞下成瘾的吗咖。

    “……”

    眼纱下的眼眶直勾勾朝向她,眼部周围有疼痛鼓胀的感觉。

    够了。

    够了。

    自制力在遏制住不必要的动作。

    他不能,至少不能在她面前彻底变成怪物。

    意识稍稍回笼,他撑着刀摇摇晃晃起身,又听乔问:“你不舒服?”

    他僵硬而缓慢地摇头。

    没有。

    只是微不足道的头疼。

    他就应该忍受疼痛。

    对方似乎沉默了一瞬:“……那么,名字的事情,还请忘了吧。”

    “……”

    [为,为什么?]

    怔忡一瞬,随后他迟缓又轻微地点头:“…嗯。”

    她要,要收回去吗?

    头颅传来的疼痛忽地淡了许多,只留一片荒芜而茫然的麻木。

    忽然就清醒了。

    算了,也好。

    不,这样就好。

    他是无名的怪物,不该有新的名字,更不该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期待。

    ……

    不想乔知遥思索了一下继续道:“不好意思,阿诺是我过去养的一只狼犬。用这个作为名字有些不太礼貌,请不要介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可是乔知遥却听到那个声音。

    细微,却接近哀求。

    ……

    [给我。]

    她也跟着愣了一下,不理解他这些句话的含义:“我不会取名字。”

    “……”他低头,声音嘶哑不堪,“名字只是代号,什么都好。”

    [我想要。]

    乔知遥听见那个声音变得急切而急促,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希冀,就像溺水者抓住一线稻草,冻毙者走向一缕炭火。

    [求求你。]

    ……?

    她顿了一下,最后面无表情:“好吧。既然这样,之后可能还要麻烦你了,阿诺。”

    话音刚落,余光所及,她看到他脚边垂落的触手微微绷直了软乎乎的身体,尖端的圈状牙齿细微地收缩,随后颤抖着被主人压回了影子里。

    哪怕声音没有再说话,她也能从中看出一点情绪。

    一点沉郁的,不那么阳光的情绪。

    “……嗯。”

    又是很久很久后,他偏头,终于应道,“应该的。”

    休息之后,一人一怪物继续往前走。

    再一次经过那家冰激凌车,前脚刚踏过前轮,原本寂静的街巷就忽然热闹起来,周围骤然出现了很多人。

    卖菜的,卖肉的,修手机的,杂货铺的,追逐的儿童,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偶然间还有行人从他们跟前经过。

    他们从阿诺和乔知遥身边路过,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地走过。

    而回首过去的道路,也全都是人。

    不,有些不对。

    乔知遥看着眼前的一切,从记忆里将当年春游时的场面调了出来,两相对比,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说不上很不对劲,只是相当的违和,就像是小孩子拙劣的过家家,总是能挑出来违反逻辑的地方。

    服装店里的人偶穿着背时的短裤。

    饭馆的餐桌上摆满了蚯蚓。

    婴儿车里推着一条发臭的死鱼。

    小孩子被大人拴上了狗链,四脚匍匐着向前走。

    ……

    她扫过一眼城市,仔细观察着每一处。

    很不对。

    电光火石间,她心底忽地腾升起一种强烈的威胁感。

    [小心!]

    地底的触手几乎同时卷住她的脚踝和腰,拖住脊背将她整个人向一边一拉。

    单听轰隆的一声,他们头顶上一块偌大的广告牌砸了下来,正好砸在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上,生生将原先的位置砸出一个大洞。

    乔知遥听到了轻微的响动,而他们旁边的空白牌子也忽然浮现出文字。

    ——高空抛物

    一只触须忽然向上飞升,突然间张开锐利的牙齿,一只花盆嘭得在她头顶面前炸开,触手咬碎花盆挡住危险。

    阿诺同时抽出刀,叫出地底所有的触须,试图拦住将那辆往他们方向飞驰而来的,那辆满载木材的卡车。

    她确实不了解阿诺,但是卡车足足成吨的重量是谁都得喝上一壶。

    乔知遥皱眉:“往那个四点钟方向的百

    货店里走。”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违和于怪异。

    但是,那个百货店,没有一点错误的痕迹。

    就像白纸上的墨迹,这家装饰温馨精美的小店在荒谬的周围是如此格格不入。

    至少比困在这条诡异的街道要好很多。

    听言,阿诺一把捞起她,急速向前奔走,两侧的街道以惊人的速度向后闪过。

    仿佛觉察到他们的目的,前路的高压电线忽然就断裂,狂风一吹,端口顺着他们的方向一路卷来,劈里啪啦带着摄人的电光。

    街上所有没有脸的怪物都停住了,同一时间转头向着他们的方向,纷纷拿起了手边可以使用的武器。

    “咻——”

    在最后的瞬间,一只触手牙齿向外,咔哒砸碎了百货店的玻璃门。

    室内人传来一声惊呼,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谁!”

    百货店里没有人,只是里面椅子上坐着一个二十出头打扮的年轻女孩,被他们吓了一条,随后,她地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看向乔知遥,似愣了。

    “你是…知遥吗?”

    乔知遥听过这个声音,让阿诺将自己放下来,轻声。

    “夏烟老师。”

    随她这一句,屋外的躁乱消失了,街上的人又回归了自己的日常生活,重复着自己日复一日的工作与生活。

    好似无事发生。

    她眼睛也不眨,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

    近十年过去了,夏烟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看起来,乔知遥似乎还要更加年长一些。

    [她不对。]

    阿诺抽出刀,似要动手,可是乔知遥向他摇了摇头。

    一只黑色的小猫忽然从里屋里走了出来,张口竟说出了人语:“小烟,你认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