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作品:《叶子的流浪笔记

    他这一抱就放不下来了?,下车联系了?警察局,没有她家人?的消息,他就把她带回了?养老院。

    她是养老院里?最年轻的了?,比那只三岁的小黄狗还小,是妥妥帖帖地被一群老人?养大的,从小聪明漂亮又大胆。

    他们把谭英当自己的孩子,或者说?生命的延续,直至老人?们一个一个离开,最后政府征地,剩下几个都被接回去,再一个一个死掉。

    能变卖的都被工人变卖,包括那些无主的信件。

    最后,没有人?再知道谭英的来历了?。

    操老能又等了?会儿,她醒了?,问:“说?到哪了??”

    操老能:“她为什么不回来了??”

    老太太说?:“她不说?,但我知道,她病了?,她流血了?。她不想让我们看见她病了?,我们也从来不许她给我们任何人?送终。”

    天黑了?,万家灯火。

    操老能把老太太抱进屋去,燃起灶台给她做了?顿饭。

    冷锅冷灶,始终没有子女来看她、给她送饭。

    饭香传出来,里?头躺着的老太太扬声问:“是小英回来了??”

    操老能没答,往锅底塞了?几根木头。

    他端着饭拿到老太太身边,转身走了?。

    他走出了?那个村子,村子里?起了?狗吠,他背着包,走了?半晚上?,进了?城。

    上?火车回到贵州,从此没去过北方,也没离开过县城。

    叶满在酒店用?笔记录下这个故事时,眼睛有些累了?,抬起头向前看,就好像看到桌子对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她穿着一身白裙子,像和医生描述的那样?,她坐在阳光里?,像一个温柔的剪影。

    白天,齐水县城,来富小卖部里?,叶满捧着温热的茶杯,问:“你找谭英是因为?写?信的那个孩子吗?”

    他顿了?顿,说?:“抱歉,因为?信里?并没有写?太多?信息,我只知道,那个孩子后来又来了?这里?。”

    操明:“对,他是我爸这么多?年没出过门的理由?。”

    叶满一怔:“没出过门……”

    操明:“我爸一直等在小卖部里?。”

    操老能说?:“我在赎罪。”

    天下着小雨,水汽蒙蒙。

    操老能说?,谭英来的那天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天气,一个个头高挑的漂亮姑娘走进来,问他有没有烟。

    她穿着一身不打眼的黑衣裳,乌黑乌黑的长头发挽起来,胡乱用?皮筋盘起来,束在脑后,走路时低着头,没什么声音,跟猫似的。

    县城那会儿常来外地人?,老公路经过这里?,不少司机会经过这儿去云南、四川、广西、湖南……他的意思是,这里?也曾四通八达。

    操老能对她印象有些深,倒不是因为?她长得多?出众,而是她身上?有股子奇特的气质。用?他们的想法来说?,就是这女的不简单,身上?有股子狠劲儿、有故事。

    这路上?南来北往的人?哪个没点故事?但她不太一样?,她不像是赶路的。

    小卖部就开在国道边上?,有不少人?来买东西,生意也还算可以。家里?那会儿有三个孩子,平常他不太让他们在小卖部里?玩,因为?这里?路过的外地人?多?,不安全?,但那些天家里?有事,他就只能把孩子带在身边。

    操老能把香烟给她,她低头点燃,抽了?口,眼睛往门口接水玩儿的小孩儿身上?一瞥,说?了?句:“看住了?,别挪眼。”

    说?完这话没多?停留,顶着雨走了?出去。

    “我叫邻居帮我看店,去给小饭馆送油,又见着了?她。”操老能说?:“她站在街角,盯着那个饭馆,像是在看什么人?,我也想知道她在看什么人?。”

    进了?小餐馆,里?面人?都满了?,不少货车司机在这里?吃饭,还有些打包的,老板忙得满头大汗,对送油的他谢了?好几声。

    老板娘在打包,操老能问了?句用?不用?帮忙,老板娘应了?声,说?:“不用?,快忙完了?。”

    那打包的外地男人?提着饭走了?,老板娘嘀咕一声:“也不给孩子买点吃的。”

    操老能没多?留,准备回小卖部,出门时瞧见那墙角的女人?不见了?。

    他心里?有些奇怪,但并没多?想,回到家里?孩子们已经睡了?,他就坐在门口编竹筐。

    这事他没放在心上?,但没过多?久,他这平平静静的小卖部忽然闯进了?人?,那是他和谭英故事的开端。

    “她抱着一个孩子,五六岁大,忽然跑了?进来,跑得很急。”操老能说?的时候,目光有些凝滞,就像回到了?过去:“她跑进来,也没言语,径直躲进了?货架后面。”

    叶满:“她抱着一个孩子?”

    操老能点头:“一个男孩子。”

    操老能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妻子时常嫌弃他为?人?凉薄,性子毒。

    那天他也是这样?,往店里?看了?眼,又看向店门口。

    那天下着雨,冬天嘛,天冷,贵州的树绿着,可是一种灰突突的绿法,开门就是灰突突的绿山。

    来往的江湖客平常不会特意和当地人?产生冲突,毕竟聚这一个地方的人?多?数都是一个姓氏。

    而开店的当地人?,也很少会把自己卷进麻烦里?,操老能就是这样?的人?。

    很快三个男人?就追了?进来,气势汹汹,在小卖部里?来回打量,不善地问操老能:“有没有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进来?”

    操老能低着头编竹筐,没有说?话。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就像女人?进来,他不问也不赶。

    有人?试图往里?面走,操老能并不阻拦,那些人?这样?算一个试探,见他没反应就跑了?进去。

    他们在房子里?看了?一圈,没找到人?,却有些不死心,他们再次问操老能:“她偷了?孩子,是个人?贩子,你见没见过她?”

    操老能把竹条掰到极致,然后那柔软却韧性十足的竹条就归位至最完美的位置。

    他不说?话,那群人?互相看了?眼,就转身出去了?。

    过了?十几分钟,墙角出现一点动静。

    女人?从不起眼的洞里?钻出来,抱着那个孩子。

    她低低对操老能说?了?声谢谢,走了?出去。

    叶满:“洞?”

    这么巧?

    操老能:“是一个小仓库,我认为?她踩过点,来了?一趟就计划躲在那里?……后来想想,她可能早就观察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才选择我那里?。”

    叶满:“她不怕你告诉那些坏人??”

    操老能重复一遍:“她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也能看出来,她看人?很准。”

    妻子说?,他为?人?凉薄,性子毒。所以,他不会多?管闲事。

    叶满讪讪闭了?嘴。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特意去一趟邢台呢?

    操老能看叶满一眼,继续了?下去:“她离开后不久,商店里?忽然来了?个小孩儿,七八岁左右。”

    叶满直起腰:“是那个留信的男孩儿?”

    操老能点点头。

    他说?:“那个孩子来得很匆忙,冲进店里?,把一张纸放在柜台上?。”

    “求你把信给那个阿姨。”那孩子头上?包着破布,几乎被血染透了?。

    他扒着柜台,在纸上?面放了?几毛钱,哭着说?:“把信给他,求求你了?。”

    操老能那会儿正急着出门,那信他没心思看,那孩子他也没心思管,他有些暴躁地把孩子推出去,把信塞他怀里?,说?:“去别人?家。”

    门口忽然来了?两个外乡男人?,孩子身体抖了?一下。

    那俩人?笑着叫他,男孩儿转身,走向了?他们,他就跟他们走了?。

    那张纸掉在地上?,被匆忙要出门的操老能踩了?一脚,然后门关了?。

    叶满越听越觉得绝望,他很少会对人?有攻击性,这时候也只是说?了?一句:“为?什么你那么着急……”

    “那天我出生。”操明接过话说?:“我妈妈难产,我出生那一天,妈妈过世了?。”

    叶满眼眶有些湿,他又有点控制不住想哭,泪失禁真是个让人?绝望的病,他并不想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得这么“矫情”的。

    他借着喝茶的间?隙用?力?眨了?下眼,入口的茶是酸咸的,他说?:“谭英应该会回来的。”

    他很少对别人?的行为?做出如此笃定的推测,一路走来,他好像慢慢熟悉起来谭英,他不认识她,可觉得,她是那样?的人?。

    “她确实回来了?,也是那天,”操老能说?:“她坐在小卖部门口等了?很久,等到我回去。她问我是不是有人?来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