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尽欢 第99节

作品:《朝夕尽欢

    “喂,什么事。”

    “知道了,发我邮箱吧,这案子我来接手。”

    “意见书第二部 分和第四部分需要修改。”

    回复完下属的工作,沈砚舟转头瞥了一眼紧闭的家门。

    他拿起搁在窗沿的烟盒,修长手指探进去。

    空无一物。

    他视线掠过垃圾桶,数个被烧得,只剩一点头的烟蒂散落其中。

    沈砚舟抬手,把抽空的烟盒也扔进去,推了推金丝眼镜,握着手机转身离开。

    他是真的、又被抛弃了一次呢。

    幼时被亲生父母抛弃,成年后再被心上人抛弃。

    以前还能骗骗自己,或许是抚养孩子太难,所以父母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他年轻有为,就连皮囊都是小狮子喜欢的模样。

    即便如此,仍逃不过被抛弃的宿命。

    他是一个不被世界选择的怪物。

    没有人会选择怪物。

    躯体化叠加感冒后遗症,抽干了许尽欢所有的力气。

    她和沈砚舟的说的那几句话,几乎已经是极限。

    错误的感情,不该出现的孽缘,在今天终于落下句点。

    沈砚舟离开的脚步很慢,她听出来了。

    但许尽欢没有去挽留。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斯文矜贵的红圈所律师,应该在谈判桌上言笑晏晏,应该在唇枪舌剑的交锋中分毫不让。

    而不是因为一场错误的相遇,束手束脚。

    爱情是一座囚笼,会囚住她,也会囚住沈砚舟。

    许尽欢的性子一直都要强,也慕强。

    她不容许自己做失败的人。

    她也不希望原本强势的人,因为她的原因,变成弱者。

    沈砚舟在她二十五年的人生里,是她见过最引人瞩目的一道流星。

    那样完美的一个人,他不应该把有限的精力和时间,浪费在一个有心理疾病的病人身上。

    她对亲密关系的恐惧和抵触,注定无法克服,就像许婉婷注定无法重新回到人世间。

    许尽欢扭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感冒药和温水。

    她没去拿。

    太累了。

    心也太痛了。

    缓了好久身体才积蓄出一点力量,许尽欢费力地拉开她这一侧的床头柜。

    同居的这段时间,她和沈砚舟磨合得很快,他们生活方式不同。

    在几次不大不小的摩擦里,彼此逐渐试探出一套独特的共处方式。

    公共区域,尽量做到东西放回原物;但私人的地方,彼此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不会去碰。

    每天他们亲密无间,睡在一张床上,在夜幕里紧密相拥,密不可分。

    但两边的抽屉,许尽欢不会去关心外侧床头柜子放什么。沈砚舟也不会主动拉开她这一侧的。

    尽* 管他们并没有上锁。

    两个领地意识都极强的人,摸索出一套距离恰当的相处方式。

    许尽欢的收纳方式一向散漫,不大的抽屉里乱七八糟堆着避孕套,充电线,拍立得相片……

    她伸手径直从最里侧,翻开层层叠叠的杂物,掏出一个白色小药瓶,倒出两片干咽了下去。

    药片很苦,口腔咽喉都是泛上的苦味,但许尽欢感受到久违的愉悦。

    苦涩和疼痛,提示着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精神类药物的成分,大多都含有镇定剂,并且起效很快。

    几分钟,困倦感袭来,许尽欢这一次没有抵抗,任由意识沉入黑暗的深海。

    ……

    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未睁开,许尽欢偏头,眯着眼望向床边的小沙发。

    这次没有人坐在那里,房间安静无声,也不再响起敲击键盘的节奏。

    她从床上爬起来,赤足去浴室冲了一个澡,让热水带走身上黏腻的冷汗。

    然后许尽欢从浴室开始收拾,电动牙刷,梳子,卫生棉……她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对待过家务。

    严谨细致到,不像是个经常随手乱收纳的p人。

    浴室、衣帽间、卧室、书房、客厅、餐厅、阳台……许尽欢一点点把自己的痕迹抹去。

    该扔的扔,该打包的打包。

    事实证明,搬离比搬进来麻烦无数倍。

    对急性子不耐烦的人来说,清理零散的物件,收拾规整的家务,堪比折磨。

    许尽欢收拾了两天,都没能收拾完。

    最后不得不叫外援。

    “这个还要吗?”江浸月拎着一个橙色的精致包包,从衣帽间里跑出来问她。

    许尽欢正捧着厚重影集,把摄影相关的东西从书架取下,依次放进纸箱里。

    她站在梯子上,扭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书自由落体,啪嗒一声砸在木质地板上。

    江浸月上前,掉落的书置进箱子里,顺手又把橙色的女士包包递到许尽欢手里,边说道:“爱马仕的秀场新款,这包好几百万呢,限量发售。我上次想买,还买不到。”

    许尽欢垂眸,橙色的皮革饱和度极高,热烈奔放。

    这包是沈砚舟从京市带回来的,她记得当时还吐槽过它又丑又贵。

    知道沈砚舟花钱,买了个她根本用不上的东西,她发火要求赶紧退掉,还教育男人端正金钱观,不要做被消费主义裹挟的冤大头。

    那时远在京市的沈砚舟,笑得一脸温柔,墨蓝色的眼眸弯起,笑着说:“好,以后家里欢欢来管钱吧。”

    许尽欢翻着白眼,回怼他:“别了,我又不是你的财务经理,相映成趣的账我都算不清,工作室都得请专业财会做账,我哪有闲功夫给你管账哦。”

    死去的记忆哪怕被她撕碎焚烧,很多残留灰烬里的碎片都有迹可循。

    沈砚舟的暗示无时无刻,她之前为什么一直没听懂。

    她是真的没听懂,还是潜意识回避,首先排除掉正确答案,装作没听懂。

    许尽欢现在越来越搞不明白自己了。

    她好像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橙色的包包小巧精致,映射在视网膜上色彩鲜艳,衬得周边的一切都黯然褪色。

    她喉咙发痒,问江浸月:“这个很难买吗?”

    沈砚舟在出差忙碌行程的间隙,抽空给她打视频看这个包,随意得就像是逛商场,顺手买的小玩意。

    “国内好像限量只有两三个吧,要顶才有购买资格。”江浸月歪了歪头,揶揄道:“律师送的麽?”

    许尽欢垂眸,嗯了一声,把它重新交到江浸月手里,“从哪儿拿的,就放回去吧。不是我的东西,不要带走。”

    “好吧。”江浸月看着精致包包,有些可惜。

    许尽欢站在梯子上,由上至下一层一层清理。

    影集,相机,镜头,依次装进设备箱。

    整理完成后,她抬头望去,那一整排的书架,一半是整整齐齐的法律类书籍,和沈砚舟那些分门别类摆好的文件夹。

    另一侧空荡荡的。

    不仅仅是书架,大平层的每个角落都是。

    她就像是《复仇者联盟》里的灭霸,打了一个响指,把这套房子里另一个人的痕迹全部抹去。

    只剩被留下的、突兀的另一半。

    “挺晚了,都晚上十点多了,律师怎么没回来?”江浸月咬断封箱带,含糊不清地问。

    许尽欢按着箱子边缘,尖锐的边角有些扎手。

    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掌心按在棱角上,回答道:“律所忙,他说这几天加班不回来。”

    江浸月接过她手里的箱子,继续拉胶带,女明星再就业,争做一个熟练的封箱工。

    “那你着急干嘛,他赶你走啊?”

    许尽欢摇头:“没有,是我提出的搬走。都拒绝他的告白了,继续住这里不合适。”

    “也是。”江浸月想了想,感慨道:“只是同居炮友的话,勉强说得过去。现在律师把窗户纸捅破了,你想装傻都不行。”

    “嗯,所以就让这场不该开始的关系,停下来,断掉对大家都好。”

    胶带拉开,刺啦刺啦的声音一直没停。

    江浸月甩了甩胳膊,忍不住抱怨:“许尽欢,你哪来这么多东西啊!”

    许尽欢搬箱子的动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