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勺夏的女人一样,昆速也在等着这支三千人的軍队回归。除非大胜而归,当然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千里奔袭、攻城战,种种不利因素,不可能大胜。所以还剩两种可能,惨胜和全軍覆没。就算比惨胜好一些,也必然会损兵折将,到时候狼狈归来的勺夏下也就成了随便捏的软柿子。

    而现在,比昆速预想的情况还要好。

    两个月过去,依然没有半点动静很明显,那就是回不来了。这样一来,勺夏的给养、女人就都是他们的了。就算被单于知道,妹妹会帮她的母族说话,单于追究不下来的。

    极支辽真是个脑子简单的蠢货,一挑唆就中计,从勺夏人这里抢可比远征汉人的城池容易多了。

    昆速目空一切地继续往前迈步,闯进没有男人的勺夏部族,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毋格,你难道没听说吗,我妹妹嫁给了单于羌渠做阏氏,单于赏了我金银无数。怎么样,去我的帐前服侍我,我给你穿金戴银。

    毋格眼神坚定,压根不搭理,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我必殺你!

    昆速甚至伸长脖子凑过去,来来来,殺我,我乃羌渠单于的妹夫,殺了我,单于

    下一秒,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寒光一闪,毋格直接挥过手里的马刀,往他抹脖子上一抹。

    昆速瞪大了双眼,迟迟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但他很快清晰地感受到脖子上湿漉漉的。他轰然倒在地上,双手拼命地捂住脖子,捂住伤口。

    血却止不住地狂飙,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

    司夏骑兵都看呆了,好一晌才反应过来,朝地上的昆速冲上来。

    昆速的佐官试图将他扶起,然而他剧烈地挣扎片刻后,瞪着鼓鼓的眼珠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首領死了!佐官咆哮道,杀光他们!为首領报仇!

    事发的下一秒,毋格异常冷静,她没有半点犹豫,开始将族人往后方的山洞转移。

    她領着不足十人的亲卫挡在最前面,眼神里透着阵阵杀气。

    首领被刺,司夏骑兵下意识地惶恐,一时间你推我挤,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厚重的马蹄声越来越响,马嘶声越来越近。

    往南望去,草原上赫然出现一支雄壮的軍阵,正朝着敕岩坡方向行军。

    勺夏人回来了,撤!撤!

    佐官大叫了一声,扔下昆速的尸体,狼狈地跳上马,驾马逃窜。

    远在十几里外,极支辽就隐隐望见了敕岩坡附近的变动,他意识到不对,率领先锋輕骑杀奔而来。

    先锋骑兵冲到近前,敕岩坡下的族人聚落,果然一片狼藉,营帐倾覆,牲畜尸横遍野。

    极支辽一眼看到了站在狼藉中的女人,脸上、雪白的狐裘上密密的血迹,他踏着马镫,径直从马背跳下来,大姊!

    有没有受伤?毋格面色冷静,待他走近,检查他是否缺胳膊少腿。

    没有,放心吧大姊,我身强力壮,岂会輕易受伤。发现大姊脸上和狐裘上的血迹都是沾上去的,极支辽松了一口气,就是勒節大病刚好,他这人可太虚了,大姊你以后千万不要嫁勒節这样的男人。

    一旁的勒節偷偷做了个白眼。

    极支辽回过神,看着受伤的族人和残破的营地,一时怒火冲天,大姊,刚才可是昆速带人毁的?我现在就去司夏问罪!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毋格拉住。

    阿辽,你现在听我说,派人追上刚刚逃走是司夏人,全杀。毋格冷静地说,眼神里隐隐透过一丝凛冽的寒光。

    毋格沉声说:我杀了昆速。

    此话一出,极支辽,勒節,包括身后的骑兵无一不瞳孔地震。

    极支辽在极短的时间内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领会了她的意思。不杀光,消息走漏,一旦被单于知道,必定不会放过勺夏。

    仓皇逃窜的司夏人溃不成军,极支辽轻率三百轻骑兵,一路追上杀尽,再悉心地将尸体埋起来,抹去打斗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极支辽返回敕岩坡,心神仍然惶惶不安。

    瞒得过去吗?极支辽眉头紧锁,忧虑地问。

    勒节宽慰道:首领不必担心,我们已埋掉尸体,清理了痕迹。到时候族人统一口径,一口咬定没见过,他们找不到证据。首领切莫心神不宁,漏出破绽。

    极支辽会意地点头,深呼吸,稍稍安定了一些下来。

    他转头看向大姊,她正在坦然自若地焚烧着沾上血迹的衣物,面色平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大姊比他冷静太多,实际上相对于他,大姊更適合做勺夏的君长。

    如果是勒节是他的智囊,那么大姊一定是他的精神支柱。

    与现在拥有的地位不相匹配的,他们其实从小就是一对苦命的姐弟。

    母亲是父亲的妾室,身份地位卑贱。后来母亲被父亲的正妻记恨,下毒将母亲害死。两岁不到的极支辽被扔到很远的边境,毋格在正妻的控制下受尽折磨。

    而这一切,父亲皆置若罔闻。

    纵容亲信欺负她,稍微不对就骂就打,脸上、身上长年青一块紫一块。冬天有洗不完的衣服,双手通红麻木,冻疮让她的两只手膨大了两倍。毋格逆来顺受,隐忍隐忍再隐忍,任凭打骂,从不顶嘴还手,但藏在心底深处的另一个她,没有一刻不想报仇雪恨。

    再后来,毋格打听到了极支辽的下落,姊弟相见,但不敢将他接回家。

    直到又过了几年后,她当场抓到了父亲的正妻与叔父通奸。那是她第一次杀人,但为此她早已在梦中演练过无数遍。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她剁下首级,提着两颗头,扔到了病危卧床的父亲面前。父亲在激愤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至此,压在他们姊弟头上的两座大山终于被推翻了。往后一年,极支辽在毋格和勒节的助力下,除掉大权在握的叔父,登上了勺夏部族的君长之位。

    南下这一趟顺利吗?毋格在火盆里烧光了衣物,抬头问。

    南征一个月后,族中便常有新妇登上南山,日思夜盼等不回丈夫,夜夜啼哭到天明。就连毋格自己都以为他们去了这么久,定然凶多吉少。如果他真回不来,勺夏全族就只能指望她一人。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带领全族向西徙居。失去武装的勺夏,就是一块人人眼馋的肥肉。这很难,但别无他法。

    謝天謝地,他们回来了。

    不顺利。极支辽如实回到,接着,他将奔袭敦煌城、在敦煌城下损兵折将败北的过程详尽说了一遍。

    但是大姊,我遇到了一位汉人女子。极支辽话锋一转,起身将放在营帐里的一个麻袋提过来,她与我们做交易,我们替她卖力,她给我们粮草,运回来的所有粮草都是她给的。还有这个,说是叫土豆。

    极支辽摊开麻袋口子,顺手从里面抓出了一个。其实他想一次抓出两个,奈何单个土豆的块头太大,手指又不够长。

    勒节,她说怎么吃来着?

    火烤,烤好后剥皮再吃。勒节没有感情地答话,脸上写满了不爽。

    从汉境返回草原这一路上,勒节不止一次地提出想先尝尝土豆是什么味道。但每一次都被极支辽无情打回来,这小子简直是尊卑不分,有好东西,当然要先孝敬大姊。

    极支辽白了他一眼,转头将三个土豆放进炭堆,用炭埋好。好一会儿,他扒开木炭,用匕首插在土豆上,拿出来一点点剥掉外皮,将剥皮后冒着热气的土豆递到毋格面前,大姊,尝尝。

    毋格接过来,尝试性地咬了一小口,土豆入口的瞬间软烂化开,咀嚼出一股清香和甘甜。尤其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节食,尤为觉着美味。

    大姊,味道如何?可烤熟了?

    毋格点头,好吃,很不错,不是还有吗,你们也吃啊。

    听到这话,勒节蓄了一口气,附在极支辽耳边,加大嗓门,连问两声:我可以吃了吗?我可以吃了吧?啊?

    匈奴人留下了二十匹好马,謝府君没有犹豫,直接用来招募出两支八人满编的[西凉弓骑1级]。

    謝乔打定了主意,一年后入中原剿黄巾,那这一年多时间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她认为准备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钱,她得多攒点,少用点,留够钱买官的时候使出去;二是部曲,一支精良的部队,能助她立大功,也更容易点。

    弓骑兵部队对于乱军而言无疑是降维打击一般的存在,乱军多是轻步兵,身上没什么护甲。只要在城外野战,弓骑兵面对轻步兵能边射边退,持续地放风筝,极大降低己方的战损比。

    所以到时候,她拉去中原剿黄巾的部队主力会是弓骑兵,而弓箭手则留在榆安城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