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面?色惊变。

    陛下居然?让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还?要和季承宁一起去!

    周琰真恨不得死了,“父皇,儿臣……”

    皇帝打断,“你不愿意??”

    周琰使劲咬了下自己舌头,干涩道:“儿臣,领命。”

    翌日。

    季承宁一早就接到了圣旨,抛去前面?后面?的?褒奖之词,大意?就是地方叛乱,让他领五千军马平叛。

    季承宁被这个消息都砸懵了。

    什么平叛?哪里叛乱了?为?什么叛乱了?怎么是他?调用?的?军队是哪支?

    通通没说。

    但好在秦悯做了次人,告诉他详细文书等下就送到侯府,请小侯爷放心。

    季承宁犹然?满腹疑惑,更多的?是种,胃里沉甸甸,好似生吞了沙土的?不适感。

    他随秦悯进宫谢恩。

    皇帝有?要事同户部尚书商量,故而季承宁只立在书房片刻,说了些不辜负圣恩的?话就被打发出?去,又吩咐了句,“去余庆宫,贵妃想见你。”

    “是。”

    季承宁领命下去。

    余庆宫乃九大宫之一,地位只仅次于皇帝所居的?未央宫和一直空置着的?,皇后所居的?长乐宫。

    但,或许是因为?季贵妃娘娘喜欢安静,又或许是余庆宫实在太大太大,季承宁每日进入余庆宫,总能感受到股寒意?。

    混入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寒意?。

    树影婆娑,细碎的?光点洒落在青年官服上。

    望舒引季承宁入内。

    垂地的?帘栊下落,将内室的?一切都挡得严严实实。

    只隐隐可见一个,失真的?、变形的?、却仍然?能看出?高挑清瘦的?轮廓。

    季承宁先恭恭敬敬地见过?礼。

    内里示意?他免礼,望舒请他坐下。

    他却不起来,膝行上前,隔着帘子笑嘻嘻道:“臣有?小半年都不能来了,娘娘可得趁着这时候好好看看臣,不若,您上哪去看这么漂亮的?小郎君去。”

    内里似乎传来一声轻轻的?笑。

    殿内阴郁的?氛围为?之一扫而空。

    片刻后,一封信笺被从内里递出?。

    只有?四个极端雅的?字:不看,不想。

    季承宁双手捧着信笺,一眼不眨地盯着上面?的?字。

    从他记事起,他的?贵妃姑姑就从未出?现?过?,他所见的?,唯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已。

    他问过?陛下缘故,陛下只是叹息。

    后来还?是常常给他姑姑诊脉的?御医说,娘娘身体不好,不能见光,不能吹风,多年前受刺客所伤,声音亦嘶哑嘲哳,娘娘就再不爱说话。

    多年来,季承宁所见的?,是一碗一碗,由名贵药材熬的?汤药。

    暗红色的?药液,尽数送往余庆宫。

    那个模糊的?人影动?了。

    季承宁抬眼。

    身影仿佛近在咫尺,不对,就是近在咫尺。

    只隔一道厚重华美的?帘。

    季承宁仰面?,下颌似乎能隔着锦缎抵在后者的?腿上。

    他保持着这个亲昵的?、向长辈撒娇的?姿势,软着嗓音道:“娘娘若是不想见我,我就走了。”

    帘栊动?了。

    从季承宁清亮的?眼眸中,可见隔帘凸起,一只手的?形状显露出?来。

    轻轻落到他发顶。

    季承宁顺从地蹭了蹭对方的?掌心。

    季贵妃的?动?作顿住,而后,慢慢收回手。

    片刻后,一把扇子从内里递出?。

    季承宁接过?扇子。

    他并没有?打开,因为?他感受的?到,望舒的?视线一直落在他手上,这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内里的?侍人好似得到了什么嘱咐,话音平淡地说:“娘娘说,娘娘累了,请世子回去罢。”

    季承宁退后半步,朝人影的?方向叩首,“是,臣去了,娘娘保重玉体。”

    而后,起身而去。

    望舒一路送他,也不见他要打开扇子,有?些心急道:“世子,不……”

    季承宁偏头,“不什么?”

    望舒蓦地发现?,面?前人早就不是她记忆中张扬又没有?耐性的?少年了,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声音发着颤:“奴婢,奴婢无事。”

    “你先回去吧,”季承宁一扬下巴,“还?有?你们几个,”他是说跟着他出?来的?宫女太监,“不必送我。”

    望舒为?难道:“世子,这于礼不合。”

    “我要去见殿下,难道你们也要跟着吗?”

    望舒犹豫几秒,“是,奴婢等推下。”

    她扬扬手,那四个太监宫女即随她离开。

    季承宁见四下无人,展开扇子。

    依旧是端雅的?好字,道:慎之。

    季承宁若有?所思,他阖上扇子,就手系在了腰间。

    圆润的?玉兔吊坠随着主人步子起伏晃来晃去。

    “小宁!”

    季承宁未转身,已露出?笑脸,“殿下。”

    他折身,果然?见周彧不知何时立在不远处。

    日光下,皇太子殿下白?得好似一捧雪。

    季承宁忽觉心惊,忙上前,“殿下一个人怎么站在这?您不冷吗?”他顺势扶住周彧,对方的?目光一眼不眨地落到他脸上,季承宁空闲的?一只手忍不住拂了一把自己的?脸,“怎么了?”

    “你要出?宫?”周彧的?声音很轻。

    季承宁道:“我正要去找殿下。”

    然?而这话落入周彧耳中实在太像假话。

    “一个月十四天零七个时辰。”他低语。

    季承宁没听清,“什么?”

    周彧却不再说了。

    季承宁那么久不曾入宫,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可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急着要出?宫。

    他垂头,那显然?与季承宁身份不符的?小兔子吊坠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太子殿下心肺里细细密密的?,针扎一般的?火气倏地扬起,他微微笑,“你的?眼里哪还?有?孤?你整日都和谁在一起?轻吕卫内忠心耿耿的?属下,朝中对你不乏欣赏的?朝臣,哦,还?有?你家里形影不离的?表妹,”不知为?何,提到这话时,周彧似乎咬了下牙,“呵,只恨他们不能嫁给你,但日日朝夕相对,也可聊慰相思。”

    季承宁不期乍见周彧,对方竟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通话。

    刚升起的?欣喜被淹没了大半,季承宁强压性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周彧反问,“难道孤说得不对?”

    季承宁只觉荒唐。

    “殿下!”忽起一声急切的?叫喊。

    季承宁猛地转头,几个东宫护卫如见神明,大步朝他们跑来了。

    季承宁猜出?他又偷偷出?门,恼他不在意?自己身体,又气他非比寻常的?态度。

    “殿下不愿意?见臣,”季承宁利落地见了个礼,声音也冷淡下去,“臣出?宫便是了,反正臣也要离京,殿下至少有?半年清净日子可过?。”

    见东宫侍卫都来了,他才?转身而去。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

    周彧身体陡地僵住。

    他一把甩开护卫要扶住他的?手。

    季承宁只觉袖子发重,他偏头,先看见了一只苍白?削刻的?手,发着颤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一滴暗色洇在袖上。

    季承宁一愣,忙扶住周彧,“殿下?”

    周彧声音异常沙哑,长睫一抖,隐隐有?水色滚落,“孤说错了话,小宁,你不要不理孤,我只是,只是……”

    季承宁抬眼,那四个如坐针毡的?东宫侍卫忙往后退了数十丈。

    “我只是恨,”太子再低柔清弱不过?的?声音遽然?转冷,“我恨连周琰都能和你共事,我却不行,我恨上天不怜,”他抬眼,望向季承宁,“小宁。”

    季承宁不想周彧竟是为?了这个缘故生气,一时疼惜又好笑,忙安抚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哪怕是个铁打的?,身为?东宫,陛下也不会派您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周彧反问:“那就能派你去吗?”

    尖刻的?情绪被包裹在温婉哀怨的?话音中,周彧庆幸季承宁没听出?异样。

    季承宁张了张嘴,正要张口。

    太子殿下却忽地挣脱了他的?手,长臂一拦,一手环住了他腰,一手却扣住了他的?脖颈。

    苦涩的?药香瞬间弥漫了整个鼻腔。

    季承宁怔然?,下意?识动?了下,脖颈间嶙峋冷硬的?手指却用?力,将他牢牢锁住。

    只有?在此刻,季承宁才?忽地意?识到,对方至高无上的?身份,也因为?这层身份所养成的?,不容置喙的?性情。

    他不喜欢这种被禁锢的?感觉。

    可周彧明明抱住了他,十指却在轻轻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