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既然是?我把你?们?找到聚一起的,当?然要负责到底啦。”扶苏保证道。

    “不过?, 你?们?的身份到底有些特殊,抛头露面的活计恐怕是?不能做了。”

    这就?是?扶苏刚才沉吟的原因。

    要不然,他就?把糖画摊子的生意外包出?去了。那可?是?个绝对能赚钱的活计,而且摊子就?支在相国寺外面的街巷,不用担心她们?会受欺负。

    刚才净觉师兄还?跟他反馈这事来的。说有香客思念糖画成疾,都找上了他们?方丈,问什么时候能再开一次。

    唉,可?惜了,只能想别的办法。

    扶苏站起了身子,凌空抖了抖雪白的宣纸,纸上的墨迹已经干透了:“只不过?,这张舆图事关重大,我得先回?宫一趟交给官家。阿菩,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

    扶苏的个头虽小?,虽然行止之间(尤其是?和苏轼打闹的时候)偶尔显得幼稚。但谁也不会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小?孩。阿菩得到了保证,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似的。她把三娘和阿余叫来,一起给扶苏行了个礼。

    扶苏侧身想避开,却被苏轼按在了原地。

    “你?还?是?老实受着吧!”他笑嘻嘻地说:“刚才不还?这么教育我们?的么?”

    苏轼说的正是?卖木屑老妪硬塞铜板一事。扶苏劝他们?接受铜板,用的是?一样的话术。

    扶苏被噎住,瞪了人一眼,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扶苏掐指一算,妙悟再不回?宫官家该担心了,就?和苏轼几人提了告辞。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有一件好奇的事想问阿菩。

    “你?说你?被卖到一户人家为奴仆?那户人家是?什么来头?在汴京。”

    他听阿菩说话文绉绉的,偶尔还?会蹦出?一二个成语来。鉴于辽国整体的文化水平被大宋吊着打,宫女不太可?能识文断字,她肯定是?来宋朝之后才学会的。莫非是?什么诗礼之家么?

    阿菩紧张地抿了一下嘴:她以为扶苏仍然在质疑自己的来历,临走时还?不忘出?言试探。

    其实扶苏真的只是?好奇。

    “那户人家就?在汴京。”她说:“您可?以去查,我从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和他们?说过?。”

    她说出?了主人家名字。

    “谁?”扶苏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王安石。”

    阿菩说:“是?男主人的名字。”

    回?宫的马车上,一片沉默。

    扶苏恍恍惚惚的,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他早就?好奇这位千古名臣呢——小?本本上的情报记了满满一页呢。什么拗相公啦,司马光头号天敌啦,青苗募役保甲啦,甚至于很不爱洗澡啦……

    谁能想象,竟然从这一处关联上了。

    阿菩的话在他耳畔响起。

    “王大人的性情耿介,但初入官场,未必能……我原想着,待他高升几阶后,就?把一切都告诉他。他定会禀报朝廷。没想到,竟然先遇见了成王殿下您。”

    阿菩没想到,他也没想到啊。

    扶苏还?没想好,该拿王安石怎么办呢,要不要让他知道自家女仆是?个辽国来的宫女?还掌握着幽云十六州的一手资料?

    他正发?着愁呢,眼前突然一阵黑影将要压来,连忙灵巧地躲开。再一看,妙悟一脸的遗憾:没能摸到肃儿毛绒绒的头顶,真是?可?惜!

    “阿姊,你?干嘛!这可?是?在轿子上!”

    一不小心是会翻车的。

    妙悟无辜道:“我也没想干嘛呀。对了,肃儿,我有件事要问你?。”

    扶苏警惕未消:“什么事?”

    “你?想好给她们?找什么生计了?要不然,让她们?进宫当?我的侍女,怎么样?”

    “阿姊觉得呢,官家会答应阿姊吗?”

    妙悟一下蔫巴了:“我,我不知道。而且她们?肯定不会愿意的,她们?连待在寺里都不愿意。”

    扶苏眉心一动:“哦?你?问过?她们?了?”

    妙悟摇头:“就?是?感?觉。”

    当?三娘提起自己悄悄攒着卖钱的绣品,阿余在墙根阴凉处偷种的蒲公英,还?有阿菩从辽宫一路到大宋,见过?那么多的山川河流。她光是?想想就?心神摇荡,连看回?宫的路都变得索然无味、乏善可?陈。

    还?有今天摸到的东君、美味的饮子、偶遇的老妪……发?生了太多事情冲刷了妙悟的认知。

    她一脸认真:“肃儿,我先不跟你?说了,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得把它们?都理顺了。”

    扶苏莫名欣慰,真不枉他带人走南闯北一遭:“加油。阿姊,等你?想好了可?一定要告诉我。我等着听呢。”

    “还?有,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回?宫的路越来越近了,妙悟肉眼可?见地变得萎靡,甚至想预定了扶苏下一个休沐日?。扶苏想了想,决定不用休沐日?,等他决定好怎么安排三个女子的生计,就?带上妙悟再出?门一趟。

    ——休沐日?可?是?很宝贵的!

    他还?想躺在宿舍里,闷头睡大觉呢!

    “好,那我们?约好了。”

    两人一齐回?了宫。妙悟先回?了自己的住处,扶苏怀里还?揣着新鲜出?炉的舆图呢。正准备去一趟福宁殿,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成王殿下,劳烦停步片刻。”

    扶苏认了出?来,她是?曹皇后身边的宫女。

    “有事么?”

    宫女笑意盈盈地说:“成王殿下,娘娘托我向?您传达一句话:‘上次您回?宫径自去了福宁殿。不知道今日?,是?不是?该风水轮流转,轮到坤宁宫了呢?’”

    扶苏:“……”

    扶苏:“…………”

    救命啊!好重的醋味!

    他立刻说道:“我正要去坤宁宫的。”

    舆图现在就?躺在怀里,什么时候交给官家都行。更关键的是?,曹皇后她快要生气了!也对哦,上次稀里糊涂地回?了一趟宫,连娘娘的面都没见到就?走了。恐怕她后来才知道自己回?来过?。

    曹皇后她能不生气吗?

    宫女的笑意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巧了,那咱们?走吧。娘娘让奴婢备了轿子,等您”

    扶苏讪讪地上了轿子。隔了好远,他就?从帘外看到坤宁宫灯火通明,点了恐怕不下百根蜡烛。曹皇后绝不是?奢侈靡费的人,她为谁做的排场不言而喻。

    下了轿子后,远远看到中?堂坐着个人。扶苏径自走过?去,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娘娘……”

    “高了。”曹皇后一把摸上扶苏的脸,叹气道:“是?不是?也瘦了?让阿娘仔细看看。”

    她用指节比划了下扶苏的胳膊,嘴上没说什么,眼底心疼之色愈浓。扶苏的心也变得暖融融的,化在了曹皇后千般灯火映出?的慈母眼神中?。

    他又唤了声:“娘娘。”

    曹皇后笑着应了一声:“嗳。”

    扶苏的心突然踏实下来:曹皇后明明可?以抱怨国子监的条件不好、再借势劝他回?宫住下的,但她一句都没说,显然是?极为体贴儿子,知晓他定然不会愿意,才不想让他左右为难。

    “瘦过?头了,一会儿好好给你?补补。”

    “嗯。”

    “今晚就?宿在坤宁宫吧,寝殿给你?打扫好了,还?是?从前住着时候的样子。”

    “好,我听阿娘的。”

    “所?以,是?有什么急事,惹得吾儿急匆匆就?要往福宁殿去,两次都顾不上吃饭,也不来看他阿娘呢。”

    “……”

    扶苏快滴汗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有国事、急事。”

    曹皇后挥了挥手:“罢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满殿的宫女们?依次鱼贯而出?。少了人影幢幢,再辉煌的宫殿也转瞬变得清寂了起来。

    “现在应当?不须顾忌什么了。”曹皇后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呢?不能告诉阿娘么?若实在不能说的,我就?不问了。”

    扶苏觑着曹皇后的脸色:“您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是?好奇、再加上关心他才问的?

    曹皇后:“肃儿觉得呢?”

    扶苏回?避了这个问题,回?答了一开始的问题:“第一次是?国子监中?有急事,只能拜托官家救场。”

    吧?

    第一次毕竟不光彩,他说得简略。但这一次就?可?以细说了。扶苏从怀中?宝贝地掏出?舆图。将之展开,放到了曹皇后眼前:“阿娘你?看,这是?什么?”

    曹皇后定睛一看,眼神飞快地一缩。

    她甚至站起了身来:“舆图?你?怎么会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