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望了望白茫的雪野,陈杂的目光凝聚在某个遥远的方向上,半晌才回过神来。

    “某合家性命,就在先生手中了。”

    第119章 故人重逢(修)

    征得病人本人的同意,李明夷转眸看向裴之远:“还须再借贵署手术室一用。”

    “这个自然,郎君尽可使用。”裴之远倒是想起另一桩事,“只是婴城他……”

    话未说完,便听门外轻轻一声脚步迈开。裴之远心下一动,起身拉开掩住的房门。

    随着一声惊呼闯入,穿着生徒服饰的青年猝不及防失去平衡,在自己的恩师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林慎。”裴之远目光压着愠怒,“你在这里做什么?”

    青年有些尴尬地拍了拍膝上的尘土,讪讪扯出个笑容:“我见李兄带病人前来,一时好奇,就……”

    他不觉将目光转向那挺着大肚的瘦削男子,正看得入神,忽然察觉到对方打量回来的视线,赶紧解释了一句:“兄台放心,我是医署的生徒,亦是李郎的助手之一,绝不会外泄你们刚才的话。”

    陈五功恍然想着什么,倒没在意。

    裴之远板着脸训斥两句,望向门外那道远去的背影,眼神不掩忧愁:“看来他还没有走出心瘴。此番手术,恐怕李郎你得再寻其他帮手了。”

    林慎当即自告奋勇:“我来做助手,再找个人传递器械就够了。”

    开腹手术他也参与了好几次,可每次都是站在同样的位置上,趁着师兄修行磨炼,刚好也让他试试手术缝合的感觉。

    这个提议李明夷倒不反对。

    已有一定开腹手术经验的林慎是最有资格接替助手位置的,良性占位摘除不是急诊手术,现在筹募一名新的器械护士还来得及。

    他向裴之远点点头:“便有劳博士公告此事。”

    而今官医署的病人房还空着数间,裴之远索性让陈五功在此住下,以备万一病情有变。

    安排重新消毒启用手术室后,他便向生徒们郑重宣布——

    谁先背下所有器械的名字,谁就有机会参与这次难得的开腹手术。

    “病人腹部膨隆,位置偏右,能扪及边界,病灶大概率是腹腔内的良性肿瘤。当然,也不能排除其他特殊情况。”

    一张描画出腹腔内解剖结构的图纸摆在桌案上,李明夷提笔圈出一个大致的范围,向林慎说明本次手术的要点。

    “手术的目标是——切除。占位的压力解除之后,病人的肝脏和其他脏器才能回到本来的位置。”

    刚刚消化完“肿瘤”这个新鲜的概念,林慎托腮听着手术的计划,眼神似有所思。

    “怎么?”见他欲言又止,李明夷中断了讲解,挑眉看过去。

    “我只是在想,刚刚李兄你说的其他情况。”林慎忍不住回想起陈五功那怪异的身形,总觉得病症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不是肿瘤……”

    李明夷以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林慎直起背脊,回忆道:“我在古书上看到一种病症,病人怀孕数十年不娩,死后被人剖出石胎。难道这也是肿瘤?”

    对方摇摇头。

    石胎,本质是钙化在母体中的死胎,不具备肿瘤的生物活性,非要说的话,更接近为一种特殊的结石。

    “李郎,李郎!”

    就在李明夷打算开口解释时,却见一小生徒小跑着从外头进来,一叠声喊着李郎,紧接着递来一句话:“外头有客人找您。”

    客人?

    李明夷和林慎对视一眼。

    从渡口原路返回后,他便先让卢小妹自己回家了。他在陈留逗留不过一两日的功夫,谁的风声那么灵敏?

    “对了,师兄。”小生徒交代完话,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向着林慎开口,“你能不能借我五百文?过几日我就还你。”

    五百文,这个敏感的数字瞬间戳中李明夷的耳朵。

    他哗地起身,眼神压藏着几分不可思议:“你借钱,是为了买福气?”

    小生徒当即瞪大了眼睛:“李郎如何知道?”

    话音刚落。

    只听噔噔两声,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李明夷两步跑出他的视线,只留下一道擦身而过的步风。

    小生徒怔怔转过视线:“林师……”

    “去我包袱里拿。”林慎抛下这么一句,便跟着跑了出去。

    小生徒茫然地抓抓脑袋,刚迈出房门,远远便瞧见一道瑟缩的身影,雕塑似的杵在房屋转角处。

    “陈阿叔。”他招招手,“你怎么来了?”

    “哦,我,我路过,路过。”陈五功像猛然惊醒似的,勉强笑了两声,缩着脖子往回走去。

    “什么人呐都是。”

    再次被敷衍到的生徒嘟囔两句,也没多想,自顾自走开了。

    官医署大门口,此刻正一派热闹。

    一袭道袍披身的男子,左手举着个囊袋,右手揽了把幌子,正站在人潮的中央,笑呵呵向周围转去。

    “得此福气者,则逢凶化吉,万事不愁。就连咱们官医署中的谢官医,都曾领受过福气之效。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问问,若说是假话,道长可十倍偿之!”

    听他把谢望的大名都搬了出来,生徒们脸上将疑的表情逐渐转为将信。

    “……这也行?”

    不远之处,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蹲在墙角,百无聊赖地等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