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作品:《朕为夫人寸心如狂

    乐嫣生气归生气,她却也是不敢不去的。

    只因她怕将那人惹急了,亲自来寻她。

    可见到这满殿推杯换盏的人,着实不是离去的时候。

    她踟蹰片刻,见有人喝高了也呼朋引伴往殿外走动吹风,这才大起胆子来。

    乐嫣悄悄动身朝外出走去。

    只是这日不凑巧,她才走几步,就叫跑出来醒酒气的襄王世子瞧见了她。

    北风萧瑟严寒,呼啸刮着檐角。

    襄王世子今日打扮的颇为华丽,头戴紫金冠,腰束躞蹀玉带,配上那张桀骜不驯意气风发的少年面容,倒是颇有些潇洒风流。

    他是殿中那群男子中为数不多辈分轻年岁小,又未曾成婚的,可不就叫一群人逮着往死里灌酒?

    世子爷喝的迷迷糊糊,烧刀子几盏下去,热的他衣衫都松了,两腮红的和猴屁股一般,站在廊下,傻乎乎的仰着头灌着风淋着雪。

    乐嫣一出殿瞧见他连忙就捂着脸,踩着廊下阴影走。

    她如今觉得自己是没脸没皮了,被人胁迫着,被人催促着,做许多违心的事儿。

    如今一见到熟人,就有一种心中羞愧欲死之感。

    襄王世子本未瞧见她,奈何她一番以广袖掩面,掩耳盗铃姿态,倒是叫世子爷来精神了。

    两人一同在高太后身边长大,他闭着眼也能认出乐嫣来。

    “宫宴才开始,酒菜都没上全,你要往哪儿去?”世子爷虽然喝高了,却仍是精神抖擞,几步间跑过去制住她的腕子,不叫她走。

    乐嫣遭凉风一吹,遭人认出来,她只好放下衣袖,闷闷笑着:“里边太闷,我出门散散心。”

    襄王世子算来也只比乐嫣大半岁。

    可二人同是十八岁,却好像隔着天堑一般。

    他还是一派天真的模样——而自己已经面面俱到。

    世子母亲早逝,自己也未娶亲,早随着父亲去藩地多年,可谓是稀里糊涂的自己把自己养大。

    甚至没什么男女之妨。

    他只能看见乐嫣的害羞,却看不到她刻意与他拉开距离。

    只以为是少年时,丝毫不知晓规避。

    “嚯!瞧你偷偷摸摸的模样,还以为你背着我偷偷去私会哪个情郎呢。那正好我也不想喝酒了,走,本世子爷陪你去吹吹风去。”

    乐嫣推开他说不要。

    “你去你的男人堆里喝酒去!长辈们都看着,你走了像什么模样?我可不要你陪着,我要想人陪着也该是义宁她们。”

    这句显然是拒绝的话,就差是将男女有别说出来,可世子爷却好像仍是听不懂,只咧着嘴笑:“上回答应给你的白狐皮,我已经叫我府上的家丁收拾干净晒好了。我那儿除了有白狐裘,还有红狐裘,灰狐狸皮,全都给你送过去,我那红狐可比义宁那死丫头猎的要好看许多,到时候你穿出去,绝对叫她气的黑了脸。”

    他说这话时,充面而来的酒气,将乐嫣讨厌的要命。

    乐嫣扭头躲避他:“你真的喝醉了,开始说胡话了,再说一会儿只怕要将你家的库房通通送来给我了,快去后殿歇着吧。”

    “本世子才没醉!”世子爷落下这一句话,就仰头倒在雪地里,险些连带着乐嫣一同栽下去。

    ……

    乐嫣无奈,只得寻了宫人将世子爷送去后殿睡着。

    自己才重新盖上披风,掩着脸循着小路去了那处他指名道姓的藏书阁。

    ……

    安静的书阁内,香炉烟雾氤氲升腾,丝丝缕缕勾着人的呼吸。

    显然她来的太晚了。

    他背着她倚窗边而坐,竟然是头一次闷声不语,甚至将乐嫣晾在一旁。

    不过也没坚持一会儿,皇帝就忍不住招手叫她坐过来。

    她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慢慢走过去。

    “襄王世子喝多了,我才……”

    皇帝摸着她脸颊的手一顿。

    他眼中带起不耐,语气更不像是对着晚辈,反倒像是对着什么恶心的不想看一眼的东西,“别管他,他装的罢了。”

    乐嫣很震惊,不想这句话竟然是皇帝说出来的话。

    她与襄王世子一同长大,他什么脾气,什么酒量,自己莫不是还不清楚么?

    有谁装醉酒,会把自己摔倒在冰天雪地里?

    她认真的看着皇帝的眼睛,语气中俨然带着抗拒:“他是真的喝醉了。”

    皇帝干巴巴笑了两声,“他肚子里什么鬼心思,朕能不知晓?”

    乐嫣不免有些恼怒。

    他不将自己当晚辈,染指自己便算了,如今对着他的亲侄子怎么也这副毫无慈爱的模样?

    乐嫣并不想叫自己童年时的美好回忆变了滋味。

    “他从小酒量就浅您难道不知道?哪里像您千杯不醉?您为何要将他想的那么坏……”

    皇帝听着她有眼如盲的话,气的心尖发颤,额头筋脉都跟着砰砰的跳。

    第61章

    宫车辘辘, 侍从驰骛。

    年宴后,大内往宫外各处重臣府邸赏赐下诸多物品,美酒, 众人便纷纷归府。

    这夜不同往日, 士庶之家还要回府于夜禁之中爆竹山呼, 围炉团坐, 达旦不寐。

    只不过宫中素来没守岁的例儿, 便是有也是各人围坐在自己殿中。

    待臣子女眷走后,偌大禁庭缓缓寂静下来。

    这一整日, 早叫太后浑身疲乏, 落宴过后便早早歇息卧于榻上, 容着两名女婢为她捶着腿揉腰。

    她听着宫娥说起陈伯宗来。

    “将军临出宫时还来寻奴婢问候娘娘。”

    太后闻言颇为欣慰,“那孩子是个好的。”

    说完这句, 又叫她扯起了眉, 想起陈伯宗今日宴会上挨了皇帝责骂的混账话来, 心里便带出些愠怒来。

    为陈伯宗的混账话,更是为了皇帝那句斥责。

    在太后看来, 骂了自己侄子便等同于打了长春宫的颜面, 这般叫她如何能欢喜?

    更何况今日皇帝那话说的当真难听。

    活像她侄子上不得台面, 瘌想吃天鹅肉的模样。

    今日太后到底是顾忌着宫宴, 只能忍下来。而后一整日心中越思越气。

    她早知皇帝倒是不顾忌外戚颜面的,反倒是对皇族子侄多有看顾。

    说句不好听的话, 外戚再如何也不会盯着皇帝的江山,可殷家那些叔伯子侄, 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早年就将先帝将皇位传给当今皇帝心有异议。不过好在是她儿子有能耐, 才将这乱七八糟根基不稳的大徵江山坐稳了。

    连打几场胜仗,如今皇帝可谓是一呼万应, 叛臣之党一个个不成气候,众位藩王如今才乖了,不敢再说什么她儿血脉不正这等话了。

    正在此时,外殿又听女官来回话。

    “奴婢奉娘娘的吩咐,往显阳宫去给陛下量身裁缝衣物,却并未得见陛下。尚大监道陛下喝的有些多了,已经歇息了,叫奴婢明日再去。”

    大徵素有逢年过节母亲给儿子量身裁衣的传统。往年也少有这个机会,今年倒是想起这一桩事儿来。

    太后听闻这话,微微有些惊诧。

    皇帝是什么人?

    今日宴上那几杯寡淡的酒水就叫他醉了?

    一旁的容寿忍不住忧心:“太后不如差人熬些醒酒汤,送过去?”

    太后今夜心中有气,自然是不肯的,反倒连声骂容寿:“哀家是他亲娘,往日不见他给哀家伺候过一顿茶水,你倒是只会叫哀家去给他忙这忙那。”

    虽是这般说,太后仍是从榻上坐起身。

    “走罢,摆驾显阳宫——”

    今日是除夕,该合家围炉守夜。

    乐嫣原本打算与珍娘几个带着春生一同守夜,毕竟在心中,她们早就算是自己的一家人了。

    奈何皇帝随之而来,许多事情就变了模样。

    珍娘一瞧见廊下跟在自家娘子身后的轩昂身姿,连忙朝着几个婢女使了个眼色。

    春澜守意赶紧抱着已经困顿的睡着了的春生下去。

    “娘子在暖阁里守着夜,奴婢几个去后屋守着也是一样。”

    珍娘手脚麻利的将屋内燃香,这才躬身走出去。

    她出去时,正巧见春澜对着门窗发呆,连忙上前将人拉到后室里去。

    “被冻糊涂了不成?发什么呆?”

    春澜眼中有迷惘之色,忍不住便朝着珍娘问道:“您说,娘子她如今欢喜么?”

    这话她问的有几分小心翼翼,却惹来珍娘一阵笑。

    历尽千帆的珍娘对乐嫣如今心态却是一副不以为意。

    这事儿许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撕心裂肺的痛,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就像是一块才结痂的伤疤。

    发了狠将过往抛去,就如同将那痂痕从伤口上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