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节
作品:《穿成虐文里病美人太子/事了拂衣去》 温演是一路靠能干入的内阁,以内阁大学士的能力处理郡县的公文是轻车熟路,大多数温演预批的内容,燕熙都挑不出问题,燕熙只在自己有特别想法的地方添几笔就成。
如此一来,平日他一个人要批大半日的公文,一个时辰不到就批完了。
西境三郡体谅总督病着,这些日子都没闲着,整肃、安民、收粮等各项政务安排得井井有条,招贤也渐渐起色,各样事情都在上正轨。
三位地方主官得了燕熙的话莫来探病,安分守己地守在辖地里埋头苦干,只是心心念念地想着总督大人,每日都写请安折子往这里送。
燕熙翻看下来,周叙和贾宗儒言辞恳切,日日都在求总督放他们来看一眼。
梅筠的却是细水长流,他把衙门里每日的事都写一遍,信末处都要写一段粮食的长势,天天都倒数还有几天能收粮。
待粮食收割上来,平川作为西境粮仓,按规必得来总督这里报告,只要粮食收得了,还会得总督赐宴。
梅筠的思念藏的很深。
燕熙对三人一视同仁,都回“知道了”。
沈潜和韩语琴在这日下午终于得信能见燕熙,他们原想自个来的,想了想既然主子和三爷都是一家人了,暗部的人现在也是自家兄弟,还是顺带问了一声。
赵丰和郑满这些日子和他们在一处做事,两边逐渐熟络起来。虽然之前因着各为其主,生了些龃龉,有过一段谁都不服谁、两看相厌的日子。
好在他们都是实干之人,在一起共事中逐渐惊服于对方的手段和能力。河清号看到暗部遍布四境的商铺和商路,望洋兴叹;暗部看到河清号白花花的现银,两眼发直;互相拜服不已。
逐渐两边都处出真心实意来。
赵丰和郑满这些日子听说主君病着,也是抓耳挠腮地想要求见,可他们上回惹着主君生气,实在没脸来给主君添堵。
当接到沈潜和韩语琴的话时,两人感激涕零地直喊好兄弟。
一行四人早早到了竹宅外院的书斋,见燕熙来时,都关切地抬头。
沈潜把燕熙当天来看,看燕熙病后又消瘦了一圈,顿时忍不住地抹起泪来,喊:“主子终于大好了,往后一定万事逢凶化吉。”
韩语琴也红了眼眶,悄悄地拿出帕子。
赵丰和郑满不敢多看燕熙,他们这些日子也是担忧不已,此时也是不免喜极而泣。
卫持风守在门外,听里头的动静,知道暗部和河清号今日吵不起来了,朝房顶上的紫鸢打了个招呼,放下心来。
燕熙落座在书斋的主座,失笑地看着他们,叫望安给他们上茶,又等了片刻才说:“能好好说话了么?”
沈潜忙肃了声,从怀里拿出账本呈上去说:“这是河清号和暗部联手后的账本,请主子过目。”
望安接了账本递给燕熙,韩语琴细声讲着账目的概要。
这账显然细细整了的,大约怕燕熙费神,把收支都用表列出来,燕熙看得一目了然,吁出病后第一口长气说:“你们做的很好。”
他这一表扬,四个人又齐刷刷地跪下去了。
燕熙只好让望安把人都扶起来,含笑问起最要紧之事:“银粮战进行的如何了?”
四人皆是面色昂扬。
韩语琴是钱桩主事,领先说:“漠狄的银子我们高价收了大半,不如主子所料,如今他们银根已然松动。漠狄境内的商货价格每日都在降,东西还是卖不出去。”
燕熙气定神闲地勾了丝笑意,问沈潜:“邬氏粮行近来有动静么?”
沈潜说:“他们之前说要四十万石粮食,付了首款,我们把五万石首粮交付了,前二十万石也在按期交付。按您的意思,找周先生要了特别的香料掺进了粮食里。”
“很好,把香料交给三爷,叫他们驯狗去闻,到时候战场上就专挑漠狄的军粮打,叫漠狄大军无所遁形。”燕熙点着案面,他病后清减,说这些话时音量不大,却有统率千军万马的气势,“漠狄银根缩紧,商货连日降价,正是积货难出之时。沈潜和赵丰听令,你们速安排人到漠狄抬价收粮,农民和粮商们势必一哄而上要出手里的粮食,我们有多少收多少,务必要叫漠狄自己市场买不到粮。到时候漠狄就不是只找我们买四十万石粮食,他们大军的每一口粮,都得跪着求我卖。”
赵丰听到燕熙主动点他,惊喜得老泪都要滑下来了,忙跟着沈潜一齐应声:“小的知道了!”
“漠狄想要吃我的粮,就要给我拿人头来换。”燕熙目光放远,眼中是不掩饰的凶光,他连冷笑都不屑于给予,充满杀气地说:“狄啸欠我的血债,我要他的人头来偿。”
第112章 朱颜盛艳
燕熙自汉临漠走后, 没再穿过艳色。
因着不住在总督府,他基本不用穿官服, 绯色的从一品官服被挂起, 燕熙平日除帽除冠,只简单用素带系发,每日都是一袭极素的白衣。
不议事时, 他垂发半挽,墨发白衣, 沉静地坐在那里。病弱掩去了锐利与威势,他深藏的稚气浮出些许, 在哀毁中做回了那个十九岁的少年。
大病初愈,形销骨立,他把累和痛在那场大病中洗净了,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懵懂地立在西境的风里。
节气已过霜降, 南风已逝,北风呼啸, 竹宅里还留着青色, 那是浓秋里仅剩的生机, 燕熙时常会站在正房门口的竹铃下,听着那若有梵音的竹铃声,久久凝视竹丛的青色, 被秋风吹面色发白。
宋北溟和周慈一直没有告诉燕熙汉阳身故之事, 可纸包不住火, 燕熙有自己的情报渠道, 终究是会知道的。
汉临漠的尸身运回了靖都, 与他的父亲汉阳定在了同一天出殡。
这天宋北溟特意告了假。
他交代紫鸢和暗卫仔细观察燕熙这些日子接触的人和事, 确认了燕熙还未听到汉阳的死讯。
这很反常, 因为汉阳身故的消息在京中已经不是秘密,燕熙作为一境总督,各式公文往来和邸报都绕不过他,他必定会得知。
可燕熙竟然不知。
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专门封锁了这条丧报通往燕熙的所有渠道。
此非一人之力能办到,便是天玺帝发话也不管用。消息是最难拦的东西,随便一张嘴一张纸就会把消息带到任何角落。
那么,必是多人合力,靖都、途中、西境的上上下下皆有人用了心思不叫燕熙知道。
想到这里,宋北溟了然了。
关心燕熙的人有许多,这些人都还在心疼着燕熙那场大病,生怕燕熙受不住又病一场。
接连生病,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这些人没有商量,默契地保护燕熙到现在。
只是,最多也只能瞒到现在。
汉阳贵为太子太保,一旦出殡,便是天下皆知。就算封锁了燕熙的耳目,百姓、旅人、路人,任何人张口一说,就能给燕熙致命一击。
而且,剥夺燕熙为汉阳和汉临漠送最后一程的机会,对燕熙而言过于残忍。
宋北溟不肯让别人往燕熙心头上插刀子,他只能自己来告诉燕熙。
卯时正,燕熙看宋北溟还未走,又联想到昨夜里宋北溟规规矩矩没有碰他,便在心里打了个激灵。
他计算着日子,觉得差不多该到汉临漠出殡的日子,宋北溟郑重其事如斯,大约就是为着此事。
然而,又似是不止这一件事,因为他和宋北溟皆不是感情用事之人。西境战事紧迫,事事都缓不得,宋北溟身为一军主帅,歇息一日,耽搁的是整个西境的做战计划。
能叫宋北溟如此担忧和重视的事情是什么?
燕熙心中升起不安,很轻地问:“今儿有事?”
宋北溟看着燕熙好不容易褪去的病颜,和那花了好多心思才养出的二两肉,生出深深的无力感——无论如何斟酌措辞,事实本身还是太残酷了。
这叫他怎么开口?
燕熙看在眼里,心思转动。他将微妙的异常连在一起,略一计算,便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那么,西境的事情瞒不住他,只可能是靖都有事。
靖都——燕熙琢磨着这两个字,心一下提起来,会是谁呢?他挨个想过自己牵挂的人,很快就停在了汉阳的名字上。
他出靖都前就托周慈去看过汉阳的心疾,老人家年纪大了,稍有不慎,便有不测。
“是有人出事了吗?”燕熙望进宋北溟的眼底,“是汉太保吗?”
宋北溟一怔,他在这一刻很想摇头,可他只能残忍地点头。他做的一切预设和计划,在燕熙的洞察里都是徒劳。
燕熙在他点头后垂首,陷入沉默。
宋北溟看着燕熙,心想他的微雨太通透了,这样的人哪里瞒得住。
宋北溟轻轻将人揽进怀里,他甚至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就把人碰碎了。
宋北溟一直觉得燕熙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之处,那是一种在美貌和聪慧之外,让人无法忽视的特点——恍若白瓷般精致易碎,又如韶华灼灿易逝。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1。大抵人一旦美丽聪颖到过分的地步,连老天爷都要嫉妒。
燕熙是人间惊鸿,风袂翩跹留不住。
病后的燕熙,这种易碎和易逝感更甚,他单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宋北溟都要时刻去看一眼,生怕下一刻人就不见了。
深秋的风已满是冬意,呼呼地拍着窗子。
宋北溟抚着燕熙的发,生怕多说一个字都会惊走这片轻鸿,可现实那么残忍,宋北溟词穷地说:“汉太保为人所害,淳于南嫣已手刃凶手,幕后主使正在清查。”
燕熙沉默许久后说:“今儿是汉太保出殡的日子吗?”
宋北溟哽声说:“是。”
“梦泽,谢谢你告诉我。”燕熙起身,赤足往衣柜走去,打开柜门,抬手解了衣带。
细软的绸衣滑落,玉白的身体在秋寒里暴露,烛影里燕熙的身形纤柔,这本是让人瞧一眼就血脉贲张的身段,此刻却浸在悲伤里,添了不可亵玩和不忍碰触之意。
屋子里烧了碳,不至于冻人。
宋北溟停在燕熙身后,看燕熙从衣柜里取出麻衣。
“我的两个师父都走了,两层重孝在身,该披最重的孝衣。莫再说我是太子殿下不可如此。”燕熙眼里没有泪,他像是平静地说,“梦泽,叫大家不要拦我。”
宋北溟接过燕熙正在系的衣带,替他一件件穿戴整齐。
燕熙没有哭,他在那场大病里像是发泄够了,又变回那个刀枪不入的冷美人。
他散开发,给自己戴上孝巾说:“你放心,我不会再为此受伤和生病,我的命由我自己管,苍天也无法不经我同意把我带走。”
宋北溟为他理顺头发。
“君子仁义之道束缚不了我,名声礼法也禁锢不了我,谁说储君就要松风明月、高风亮节?储君怎么当,该由我说了算。世道欠我诸多血债,我要好好活下去,穷尽手段叫他们十倍百倍地还回来。”燕熙很轻地说着令人悚然的话,修长的手指搭在宋北溟的掌心里, “这样的微雨,梦泽也喜欢吗?”
“喜欢啊。”宋北溟捏住了那微凉的手指,肌肤相触时感受到了燕熙皮肤之下的滚烫,荣在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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